里正坐在院落中的石桌子前,旁边坐的是白天所见的陌生少年。
今晚的月亮很明亮,整个院落笼罩在银色的光中。
她走了过去,将从家里带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安冉将手提篮上的布揭开,里面放的是饼干和一些水果。
“这是我亲手做的饼干,别的婶子都有,借住村里这么久,没来真正看望你一次,就想着借着今日这个机会。“
听闻这话,里正眸中闪过惊讶之色,对于眼前女子,更加刮目相看。
安冉明白,王明毕竟是这个村子的人,而她只是外村人,里正当然会向着他们。
带这些过来,是为了“贿赂”他,而话又不能说的太明白,借着看望的理由将东西送出去,不至于太尴尬,里正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。
送的东西虽然不怎么贵重,但能让这位老头情感上更偏向她一点。
“你是叫安冉吧,对于今日的事,你想如何处理?”
“我年纪尚轻,见识短浅,想听一听您的看法。”
里正听完这话,开始唉声叹气,食指烦躁地在桌上敲来敲去。
如若解决的办法从他口中说出来,那性质就不一样了,万一人家不满意,还会落得个办事不公的坏名声。
如果是从安冉的嘴中说出来,反正意见是你提,我也可以给你一些建议,就算事后想后悔,安冉也理亏,而且你不满意也得满意。
活了六十岁的老人精,此时此刻被一个女子所难住。
里正忽然看向身旁的顾云。
“顾云,你与爷爷说说,此事应当如何来解决。”
“父亲曾在县衙办案,如遇纠纷,先尝试着让双方沟通,如若协商不成,便依法处置。”
里正捻了捻胡须,若有所思的模样,然后一脸希翼地看向安冉。
“安冉姑娘,那让吴美给你一些赔偿可好?”
安冉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:“阿婆的屋子被翻乱,我借住她家,自然得给个交代。”
“老婆子!去吴美家,告诉他们过来,就说为了解决白天的事。”
一位老婆婆端着茶壶茶杯从屋里出来,将托盘放在桌上后,便出门去了。
吴美母子听闻,兴高采烈地过来,以为是要给他们赔偿,为了能多要一些,专门带了招弟过来。
里正老婆进门后,吴美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,王明尽量克制自己,整了整衣衫,强压着笑意,而招弟进来后,看了安冉一看,心虚地低下头,局促地站在墙下。
“里正大人,我们也不多要,就要五两银子就行,以后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。”
吴美一双绿豆眼放射出贪婪的光。
里正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在桌子上一摔。
“哼!你们还有脸说,她若是将你们告到县衙,你们可知后果有多严重!”
两人惊住了,愣愣地看着里正。
这是什么意思?不是叫他们来领取赔偿的吗,而且,这明明白天已经说好,里正也相信了他们说的话,这,怎么突然变卦?
王明看向木着脸的安冉,指向她:“里正,她最会耍嘴皮子,你可别被她的三言两语给骗了,我们家招弟身上的伤可是真的,小孩又不会撒谎。”
“你是在说我傻吗。”
里正的脸上出现怒色。
安冉不自觉地嘴角上扬。
这俩傻蛋,除了会虚张声势,一点脑子也不用。
好歹是活了五十多年的老头,安冉还听阿婆说过,他年轻时还在县衙里当过差。
他们那点小把戏,在这人精面前根本不够看,仅是三言两语,就能发现吴美母子话中的端倪。
所以安冉没想着告到县衙,他们理亏,定然不敢去,如果是闹到里正这里,他们还能胡搅蛮缠一通。
可惜啊,这俩傻蛋低估了老头的本事,老头眼不明,但心里比谁都明,而且最是以公正出名。
在槐树下审判时,安冉便一直注意着里正,他虽然说的不多,但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,足以佐证他对此事的态度。
“我们怎么会说你傻呢,你要为我们做主啊!”
说完,吴美将招弟从墙下拉过来,撸起她的袖子,露出干瘦的手臂,上面尽是大小不一的红斑青斑,还有深深浅浅的伤口,甚是触目惊心。
安冉登时睁大了眼,上一次见时,虽然身上有许多伤口,但根本没这么多。
真不是人!
“哎呦,我可怜的招弟啊,可心疼死娘了!”
吴美捂着胸口,装腔作势地抹起眼泪。
“够了!”
里正一声怒吼,吓得吴美一个激灵,直接呆住。
“你若是还这么胡搅蛮缠,后果你是知道的。”
吴美没辙了,求助的目光看向儿子。
王明方才像是在沉思,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脸唰地一下变白了。
“虐待子女,关押三个月,偷盗他人财物,砍右三指,并根据物品遗失损坏,赔偿当事人十倍欠款,如偷盗未遂,砍三指,以五两为基础赔偿金。”
顾云有条不紊地一一念出,扇子一合,明亮清澈的眼睛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。
“你们可考虑清楚了。“
吴美肥胖的身体一下跌坐在地,嘴唇发颤,一张胖脸流满了汗液。
“儿子,怎么办呀儿子。”
吴美无助得都快哭出来了。
“我们愿意与她协商,多少赔偿都愿意。”
王明虽有不甘,但无可奈何,不就是几个银子吗,让家里的两老东西多做几份工不就行了,什么事能比得上他的前途。
吴美似乎不可置信,一把揪住儿子的衣角。
“什么赔偿?我们为什么要给她赔偿?”
“娘,眼下别无他法,过两个月就要乡试。”
王明将吴美从地上扶起,轻轻地为她掸了掸灰。
“娘,等我考上了官,何愁那点银子,到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就是······可能要辛苦你们了,不过你放心,一定会让你们二位过上好日子。”
吴美一听,眉头逐渐舒展开,一脸得意地看向安冉。
“听到没贱蹄子!等以后我们家王明当上官,要你好看!”
顾云皱了皱眉头,这妇人如此粗俗不堪,口出污言秽语。
“我不管你们多要,十两就可。”
“十两?!”
两人同时睁大了眼睛。
“你怎么不去抢呢?告诉你,不要太得寸进尺!”
“我们已经做出让步,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。”
十两是什么概念,两人不吃不喝,做一年的工,都不一定攒到这么多。
“我只是一个弱女子,孤苦无依,被你们磋磨两日,精神都有些损伤,我还没说你半夜······”
安冉故作柔弱,眼尾微红,隐隐有要哭出来的架势,委屈地看了眼王明,那眼神似乎是王明做了对不起她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