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暗涌(上)(1 / 1)

好的,我们接续第二章结尾,沈凝在父亲深沉的审视和谢允阴鸷的目光中离开书房回廊,带着满身狼狈与初战告捷的决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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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第三章暗涌**

回到那间曾承载着前世天真、如今却只余冰冷的闺房,碧桃早已哭成了泪人。她手忙脚乱地替我褪下沾满尘土、多处磨破的华服,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擦拭手肘和膝盖处渗血的擦伤,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易碎的琉璃。

“小姐……您这是何苦……”碧桃的声音哽咽,看着那几处明显的红肿破皮,心疼得无以复加,“那军报再重要,自有下人去接,您……您千金之躯,若真摔出个好歹……”她不敢再说下去,只是眼泪啪嗒啪嗒地掉。

“皮外伤,不碍事。”我任由她动作,声音平静无波。身体的疼痛是真实的,提醒着我还活着,提醒着我还有复仇的资本。比起前世烈火焚身、铡刀临颈的绝望,这点痛,如同蚊蚋叮咬。“碧桃,”我唤她,声音低沉下来,“今日之事,无论谁问起,都只说我是担心父亲,无意间撞见驿卒失足,情急之下莽撞行事,明白了么?”

碧桃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看着我异常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眸,下意识地点点头:“奴婢明白!奴婢什么都不知道!小姐就是……就是太担心将军了!”她虽然单纯,却也本能地察觉到了事情的诡异和小姐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,那份忠诚让她选择了不问缘由的跟随。

府医很快被请来,开了些消肿化瘀的药膏。碧桃仔细替我敷上,清凉的药性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痛感。待一切收拾停当,夜色已深,前厅的喧嚣早已散尽,偌大的将军府陷入一片沉寂,唯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规律地敲打着青石板,更添几分肃杀。

我屏退了碧桃,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软榻上。窗外月凉如水,清辉洒落,却照不进心底那一片冰封的恨海。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,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书房外惊心动魄的一幕:谢允那瞬间碎裂的温雅面具下露出的阴鸷,父亲那沉甸甸、几乎要将人灵魂都压碎的审视目光……

尤其是父亲最后那个眼神——震惊、不解、审视之下,那一闪而过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震动。那是什么?是对我“莽撞”行为的惊诧?还是……对我那番“急智”解释下隐藏的某种东西的……感应?

不,不能心存侥幸!父亲沈重山,绝非易于欺瞒之人。他能在尸山血海中屹立不倒,靠的不仅仅是武勇,更有洞悉人心的敏锐。我今日的表现,漏洞太多。一个深闺少女,对军国大事的“敏感”,对“意外”的预见性,还有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……这些,都太不符合“沈凝”这个身份了!

他心中的疑云,只会比我想象的更加浓厚。那份沉默,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,随时可能落下。

就在这时,门外响起了极轻、却带着金戈之气的敲门声。

咚、咚、咚。

三声,沉稳,有力,不容拒绝。

我的心猛地一沉,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这个时辰,这种敲门的方式……除了父亲,不会有第二个人!

“进来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。

门被推开,父亲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。他已换下了常服,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,腰佩长剑,仿佛随时准备奔赴沙场。他身上那股属于战场的铁血肃杀之气,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凛冽,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。他没有点灯,就那样站在门口,月光勾勒出他刚毅冷硬的轮廓,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,穿透昏暗,牢牢锁定了我。

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,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
他没有说话,只是沉默地走进来,反手关上了房门。那轻微的“咔哒”落锁声,在寂静中如同惊雷,狠狠砸在我的心上。他一步一步走近,军靴踏在光洁的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叩击声,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。

最终,他停在了软榻前,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。那股强大的压迫感,几乎让我窒息。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硝烟和墨汁混合的气息——他显然刚从书房出来,军情如火,他必定已经做出了紧急部署。

“父亲。”我站起身,微微垂首行礼,姿态恭谨,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尖锐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。

父亲依旧沉默。那沉默如同无形的巨手,扼住了我的喉咙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。我只能感觉到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,如同最精密的探针,在我身上一寸寸地扫过,从散乱的发丝,到裹着纱布的手肘膝盖,再到我低垂的眼帘,试图从每一处细微的肌肉颤动、每一次呼吸的起伏中,捕捉到破绽。

“抬起头来。”终于,他开口了。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,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。

我依言缓缓抬起头,迎向他的目光。昏暗的光线下,他的眼神幽深如寒潭,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——有未消的雷霆余怒,有深不见底的疑惑,还有一种……近乎痛楚的审视?

“你,是谁?”他问。三个字,如同三把淬了冰的匕首,狠狠扎进我的心脏!

不是问“你在做什么”,不是问“你怎么知道”,而是直接问——“你是谁”!

他果然看出来了!他看出了这副躯壳里,装的早已不是他那个温顺、甚至有些愚钝的女儿沈凝!那份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狠厉,那份洞悉阴谋的冷静,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,都太过陌生!陌生到让他产生了最根本的怀疑!

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!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头顶,又迅速褪去,留下冰冷的麻木。重生以来第一次,我感到了真正的恐惧!比面对铡刀更甚!因为我面对的是沈重山,是我血脉相连的父亲,是前世因我而死的至亲!他的怀疑,如同一盆冰水,浇灭了我初战告捷的微小火苗。

怎么办?坦白重生?告诉他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厉鬼,要向谢允和沈月柔索命?告诉他前世沈家是如何满门覆灭,他又是如何被蒙蔽双眼?他会信吗?一个手握重兵、信奉铁血与证据的将军,会相信如此荒诞离奇的“鬼话”吗?更大的可能是,他会认为我疯了,或者……被什么邪祟附体!

不行!绝对不行!一旦被贴上“疯癫”或“妖邪”的标签,我所有的复仇计划都将化为泡影,甚至可能被提前“处理”掉!

电光火石之间,无数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。冷汗悄然浸湿了后背单薄的中衣。

“父亲……何出此言?”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,眼底适时地涌上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被至亲质疑的“受伤”,“女儿……自然是沈凝啊。”

“沈凝?”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失望,“我的凝儿,温婉知礼,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!她会在及笄之日,用滚茶去烫伤自己的堂妹?!”他猛地向前一步,强大的气势几乎让我站立不稳,“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,像疯子一样扑出去,只为接住一份她根本不该知道有多重要的军报?!”他的质问如同重锤,一下下砸在我的心上。

“还有你刚才那番话!”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仿佛要剖开我的伪装,“什么‘心神恍惚’、‘脚下不稳’!什么‘情急救报’!滴水不漏!好一个滴水不漏!”他冷笑一声,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,“这份急智,这份临危不乱的沉稳,这份对军务‘敏锐’的洞察……是我沈重山瞎了眼,十几年都没发现自己女儿有这等本事?!还是说……”

他再次逼近,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,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,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探究,一字一顿,如同宣判:

“你根本就不是她!”

最后几个字,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!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浑身冰冷,所有的伪装和借口在这一刻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。父亲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,仿佛已经看穿了我灵魂的底色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、几乎要崩溃的边缘,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!

我不能承认“不是”,但也绝不能完全否认“改变”!

“父亲!”我猛地抬起头,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而变得尖利,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——这一次,泪水并非全是伪装,那是对前世惨烈结局的恐惧,是对至亲质疑的痛楚,更是对复仇之路可能就此断绝的绝望!

“女儿……还是女儿!”我的泪水汹涌而出,顺着脸颊滚落,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,“可女儿……死过一次了!”

“什么?!”父亲瞳孔骤然收缩,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、无法掩饰的惊骇!显然,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,却绝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!

“是!女儿死过一次了!”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将前世那刻骨铭心的绝望和恐惧,如同淬毒的利刃,狠狠刺向他,“就在刚才!就在暖阁里!女儿魇着了!女儿看到了!”我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,眼神变得空洞而惊惶,仿佛真的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。

“女儿看到……好大的火!烧遍了整个沈府!到处都是哭喊!到处都是鲜血!”我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,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,泪水决堤般涌出,“女儿看到父亲您……浑身是血……还有哥哥……还有……”我泣不成声,仿佛被巨大的悲痛扼住了喉咙。

“女儿还看到……断头台!那么高的铡刀!就悬在头顶!下面……下面全是人!他们在欢呼!在咒骂!骂我是叛国贼女!骂沈家满门该死!”我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冤屈,“女儿好怕!好痛!那刀落下来……脖子断了……血……全是血……”

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,将前世刑场上最恐怖的片段,用最直观、最血腥的方式描绘出来。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战栗,每一滴泪都饱含着真实的绝望。这并非完全的谎言,而是将重生的事实,用“噩梦预兆”的方式,包裹在了一个看似荒诞却又能部分解释我“突变”的壳子里!

“女儿惊醒过来……浑身冰冷,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……”我抽噎着,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看向父亲那已然凝固了所有表情的脸,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,“父亲……那梦太真了……真得让女儿害怕!害怕那些事真的会发生!害怕沈家……害怕您……”

我颤抖着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、带着无比的脆弱和依赖,抓住了父亲劲装冰冷的袖口,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:“所以……所以当女儿看到月柔妹妹端来那滚烫的茶,不知怎地,就想起梦里大火烧身的痛……就……就失了分寸……”我低下头,肩膀因哭泣而剧烈耸动,“看到驿卒大哥摔倒……就想起梦里那份被耽搁的军报……就……就什么也顾不得了……”

我将所有的“异常”,都归结于那个“真实得可怕”的噩梦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和恐惧。一个被恐怖预兆吓坏了的女儿,为了保护家人,做出一些失控的、不合常理的行为,似乎……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?

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。只有我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。

父亲依旧站在那里,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。他脸上的惊骇尚未完全褪去,但那份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戾气和怀疑,却被我这番泣血般的“噩梦”诉说,硬生生地遏制住了。他低头,看着紧紧抓住他袖口的、那只苍白纤细、还在微微颤抖的手。那手冰凉,带着真实的恐惧。

一个养在深闺、从未见过真正血腥的女儿,能编造出如此身临其境、细节恐怖的“噩梦”吗?那份恐惧,那份绝望,那份仿佛亲身经历过的战栗……能伪装得如此真切吗?

沈重山沉默了。他一生戎马,见惯了生死,也并非全然不信鬼神预兆之说。战场上,有时一个毫无征兆的噩梦,就预示着翌日的血光之灾。眼前女儿的状态,那崩溃般的恐惧和依赖,不似作伪。尤其是那“断头台”、“叛国贼女”的指控,像冰冷的毒刺,狠狠扎进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不安——功高震主,树大招风,这八个字,如同悬在他和整个沈家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!

难道……那真的只是一个噩梦?一个上天给予的、不祥的警示?而女儿今日所有的反常,都源于被这噩梦吓破了胆后的应激之举?

这个解释,荒谬,却似乎……是目前唯一能勉强说得通的解释。

他久久地沉默着,锐利的目光在我布满泪痕、惊惶脆弱的脸上反复逡巡。那强大的压迫感并未散去,但其中蕴含的杀机和最根本的怀疑,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“噩梦”冲击,撕开了一道犹豫的裂缝。

“荒谬!”最终,他沉声吐出两个字,带着一种复杂的、难以言喻的情绪。他猛地抽回了被我抓住的衣袖,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。他没有再看我,转身大步走向门口。

“好好待着!没有我的命令,不准踏出这院子半步!”冰冷严厉的命令,如同最后的判决,重重落下。他拉开房门,身影融入门外的夜色中,砰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
沉重的关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久久回荡。

我瘫软在软榻上,浑身冷汗淋漓,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。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破膛而出。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,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。

赌赢了!

暂时……赌赢了!

父亲没有相信,但他动摇了。那最致命的“你是谁”的怀疑,被我用“噩梦预兆”这柄双刃剑,险之又险地挡了回去。他选择了将我禁足,这是一种惩罚,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和……观察。他在等,等边关的消息,也在等……看我这个被“噩梦”吓坏了的女儿,接下来还会不会“发疯”。

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。但我知道,危机远未解除。谢允不会罢休,边关的战火随时可能燎原,而父亲心中的疑虑,如同埋下的火药,随时可能被新的火星点燃。

尤其是……我最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个关键信息——“黑风峡”!

我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。

父亲方才离开时,那瞬间僵硬的动作和复杂难言的眼神,清晰地浮现在脑海。他听到了!他一定听到了我那句低喃!

“胡人……绕道黑风峡……”

这句话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他心中激起的涟漪,恐怕比我的“噩梦”更加汹涌!因为黑风峡,那是一条在地图上几乎被忽略、被所有将领视为天堑绝地的险峻峡谷!胡人怎么可能绕道那里?这根本违背常理!

他会信吗?一个被噩梦吓坏了的女儿,在崩溃边缘说出的、毫无军事常识支撑的“胡话”?

还是会……将信将疑?尤其是在军情如火、任何一丝线索都可能关乎胜败生死的时刻?

月光透过窗棂,在地上投下冰冷的、斑驳的光影。我蜷缩在软榻的阴影里,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兽。禁足的院墙困不住我的灵魂,前世的血海深仇在血脉中沸腾燃烧。

谢允,沈月柔……还有那即将燃起的边关烽火……

好戏,才刚刚拉开大幕。而父亲心中的那粒疑种,和我无意间抛出的“黑风峡”之秘,将成为搅动这盘死局的关键变数。我拭目以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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