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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章 一卦纯清(1 / 1)

万暮白至太乙玄宗山门下,散尽元气穿过护山大阵往深处去,不禁心想这护山大阵端的有趣,只顾及阻隔修士,却不管凡人,倒有种耳听千里而目瞑的怪异感。

要说他自下了昆仑,往舒城,走江淮,上漠北,本想顺路回去探望父帅,可半路上徐武却截住了他,交予书信,说是未曾讲清的细节。原来当初传书,万可只说了《乾坤剑法》的流传,其中涉及的恩怨琐事并未提及,这下想起来才明白少了关键一处,这也是为何万暮白会到这“洞天福地山,太乙玄门宗”的原因。

《乾坤剑法》若是追根溯源,已是不可考据了,流传中最为重要,也是世人认为使其一跃成为一套惊世剑法的,还得是太乙玄宗的纯清真人重新整理校订,并为之发明。

虽说听起来时移世易,却实际上只隔了百二十年的光景,万暮白不得不感慨,这摄生长寿之法太乙玄宗是真有点东西,三元之寿真不是说说的。自打纯清真人羽化而去,太乙玄宗掌门就是他的二弟子静怀真人,此间又有五十年。

万暮白不禁嗤笑,寿元终有时,无物可补天,寿终正寝便说了,太乙玄宗的人一个个都说“羽化登仙”,越传越玄乎,跟真的似的。

说回《乾坤剑法》,虽说经纯清真人一番心意,又被万可打出了名气,纯清真人刚校注完成时却并不非常重视,原本便就在本宗藏书阁里。

后来是静怀真人入门后,成了入室弟子,真正要有自己的倚仗,来藏书阁中查阅时才发现,一番观摩发现《乾坤剑法》共书三卷,前二卷皆是气法,又想到太乙玄宗现在重视养气功夫,就潜心钻研,凭此契机将前二卷再度校注,分为理法功法,前半部皆是理法,其中逐条讲明所需所用功法,到后半又皆是功法口诀等。

然而有趣的是,就后来传抄过程,静怀真人反倒是后的,那先他一步的人却是他的师兄静宁真人,只是静宁真人醉心剑术,对气法不甚感兴趣,就没再研究,这对师兄弟当真有趣,也算很有缘分。

而当静怀真人完工与静宁真人分享时,他却一改常态往藏书阁借阅《乾坤剑法》,气法部全数不管,只将最后一卷的剑法抄录。

之后因果种种,静宁真人出走太乙玄宗,据说还伤了纯清真人,之后便不再有消息,那最后一卷的《乾坤剑法》也没有完成,不过之后江湖上却开始有打着乾坤剑法名号的侠客出现,最有名的自然是如今的乾坤卫统领万可。

也就是在十年前,有人送回一本《玉函真言要诀心法》其中全是剑招而少有论述,静怀真人一看就知道是师兄的字迹,且正是被他誊抄之后带离的原始抄本,不禁感慨良多……自此由纯清真人校注,二人分别钻研各成一家,又再度相会。

万暮白这才了然,怪不得他看到的乾坤剑法炼气极少,应该是静宁真人离开时随之流入江湖的剑部,至于气部还就在太乙玄宗的藏书阁。甚至静宁真人传入江湖的那部分也不完全,细看之下有些词句前后脱节,明明独立却又承上启下之意,想来是删改过。

万暮白原本不明,如今也是想通了,说不定静宁真人是想说明自己虽离开太乙玄宗,却依然没有将宗门所传随意示人,所行皆从个人之所得。可是这样一来,对于剑法精进却有许多阻碍,纵使他天资聪颖,也不如直接一睹原文来得爽利。

从下了昆仑,万暮白知道自己的修为已然是无法用存世的境界所计较,所突破的不仅仅是修为瓶颈,还有心境,为此还需要有一法来作为引导,最直接的就是功法,而乾坤剑法他,包括江湖上所有学过的,只见过剑部,甚至那都是残卷,立论解说最详细的气部更是在此之前闻所闻未,这才溜进这神州最为神秘的太乙玄宗。

太乙玄宗一片连山,最南边是众多殿阁,弟子所居在一侧,往北西侧是宗祠及所种灵植天材地宝,东侧是弟子授教之处,最北侧地势陡高有一座平台,据说是被纯清真人一剑削平的山头,上面立着一块石碑,上载有纯清真人的只言片语,相倚着一棵老松,平台被用作弟子论道的场地。

此次万暮白目标的藏书阁,正在擎剑台,就是那座平台,的山腰上,他从偏殿绕过弟子寝室,往演武场,发现大半夜还有一人在那练剑,不免多看了几眼,竟发现好生熟悉。

万暮白停下脚步掩住气息,那弟子练的竟就是乾坤剑法!一时间又惊又喜,他两相权衡一番,还是没能抵御诱惑,欣赏起来。

云遮月的天、百世经营的福地、玉儿一样的人、旧友一般的剑,好景致好景致!

万暮白不住叹道,稍不留神,竟泄了一丝气息,并未激动而是淡然掩盖。

“谁在那儿?”

还是被发现了,万暮白心中后悔,想着不如赶紧离开再说。

“知道你在那,树丛后面,不许走!”

坏了,直接被人点出来,那也走不了了。万暮白一狠心,不如就此……不行不行,他想起那弟子方才练剑的身姿,煞是喜欢,又有灵气又合胃口,怎么下得去手?

万暮白一袭暗色劲装,只好现身相见,不过并非单纯好意,实在是心痒难耐,运起逍遥散手冲向那弟子。弟子竟也不怵,挺剑来迎,只是剑意弱了几分,似乎怕伤着万暮白。

他一看便知是平日里同门切磋互相顾及,日后用时必有掣肘,元气围绕于掌间,“叮叮”两声脆响竟是接下了他的剑。趁着那弟子愣神,万暮白偷眼一瞧他领上的字,面罩之下狡黠一笑。

那弟子情急之下连出几剑皆被万暮白徒手隔开,相比起他,弟子的剑太慢又太轻,几番勾引下剑意倒是坚定不少,估计是以为被他的剑限制住无法还击。万暮白又试几招,发觉这弟子基础甚是牢固,就是短在剑意和应变上,心想徒手对战长剑本就没什么意思,一掌拍开立刻后退,那弟子以为他要跑赶紧跟上,却见眼前黑衣人也抽出一柄瑰丽长剑来。

“李长庚。”万暮白明显带着笑意,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姓名,几乎瞬移到了眼前,刺、点、劈、撩,将李长庚打得措手不及。

李长庚心砰砰跳,情急之下未作任何思考竟都挡下,又见眼前人喊了自己姓名,不禁试探着问道:“你是徐……万暮白么?”

万暮白登时摘下面罩,连带着无相面纱,笑道:“我是,我也是你一开始想说的‘风起云扬’徐长卿。”二人剑都未动,万暮白又问,“我这有些干粮和酒水,敢喝吗?”

李长庚长出一口气,将剑收了,既然面对的是万暮白,那原有的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。

“敢,怎么不敢!”

万暮白将酒水干粮拿出来,少了大碗,二人只得共饮一个酒囊。待李长庚饮过又还给万暮白,不禁叹道:“好俊的剑法!”

万暮白莞尔一笑:“你也是。”

李长庚一愣,不住否认:“不不,论起剑法自然不如前辈。”

“那你的意思是,气法远在我之上?”万暮白戏谑地看着他,见李长庚更加局促,有种得逞的坏笑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“壮士!请饮薄酒!”

李长庚被他带着顿时扫了拘谨,大饮几口,问道:“前辈,长庚有一事不明,为何前辈攻势绵绵不绝,我竟无法还手?”

“剑意不畅。你的应变倒还在其次,剑意不够坚定,一味思索或防守,只想有把握再转攻势却是转不过来的。决胜的从来都是攻势而非守势。”见李长庚还是不够明白,万暮白索性拔剑而起,将乾坤剑法从头到尾演示一遍,又问李长庚,却还是不明。

万暮白觉得其中定出了岔子,问道:“你学到哪里了?”

李长庚答道:“气法都学过一遍,剑法过了一遍,还未曾有过与师兄们交手。”

万暮白可算知道了问题所在,不禁喊道:“静怀自己要炼气就算了,还管着弟子作甚,都让他管死了!”

谁知李长庚一听,顿时落了脸,将酒囊一拍,自拿剑起身,不悦道:“前辈请回吧,长庚修行在己,不必前辈再费心思。”

“你这是作甚?我自说他不会教弟子,于你有何?”

“前辈说我师父,我不能不敬你,又不能容你随意指摘,还不许我不理会吗?”

万暮白只顾着李长庚的剑法不济,脾气上来了,不依不饶道:“静怀一味让你炼气,却不指点你等剑法,岂不是误人子弟?我可说明了,刚才那几招我可未有变招你就不知所措了,还不是未受过指点?”

李长庚登时指着万暮白,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蹦不出来。

万暮白嗤之以鼻:“不服气?我也不欺负你临敌,下面几招你能接上我便再不多说什么了:剑气冲霄、悦庭、八荒、不期,皆是不用内力的,你使出来看看。”

“好!”李长庚爽快答应,一想却不对劲:剑气冲霄是浑身一处的直刺、悦庭用以荡开四周、八荒为全力一斩、不期又是迅捷三点,若论劲道确实全然不同,一招一式用处也是容易,只是要中间顺畅衔接,倒还真得好生思索。

李长庚尝试几次,觉得仿佛有所感觉,却说不出来,依然滞涩,可是眼见万暮白嘲讽之意,心里倔强。他又试了好几次,从剑气冲霄往悦庭倒是明白一些,只要顺着冲劲再上前转身便能做到,顺着再使出八荒也并非不可,可是不期以灵巧而轻力道,这极放到极收的过渡还勉勉强强,可前者收放如此大,又得立刻蜻蜓点水般再接两下,这又如何是好?

他又不服输地试了几次,甚至不考虑劲道,只练外形,好似琢磨出点滋味仍不明了,一时间竟痴了。等他明白过来时,最后八荒使出并不全力,上步变点,又挺剑再前,欣喜之余转头却没看见万暮白的身影,恍然如梦,只有那个酒囊才确认方才一切。

李长庚忽然冷汗发襟,这才想到万暮白可不是什么善茬,大半夜来人宗门,总不可能是专门为他指点迷津的吧。正想着,后山传来一声尖啸,响彻群山,将太乙玄宗的弟子全数惊醒,不一会儿头顶飞过几道白虹往藏书阁去了。

另一处万暮白也甚是懊恼,只叫贪玩失了分寸,直直闯进去不仅惊动了看守的姚静真,情急之下想逃又被拦住同时示警,回头看那四道白虹,更是惊慌,不就是闯个藏书阁吗,怎么全数出动了!

“贼子哪里去!”姚静真提着重剑向他砸来,万暮白赶快躲过,还未落定,几柄飞剑横在面前。万暮白也不客气,踩剑借力跳上山崖:“火气这么大,玩玩而已嘛!我说是走错了你信吗。?”

“还耍贫嘴,欠收拾!”一清秀男子到了近前,先刺他腰间,根本不给拔剑的机会,万暮白只好以逍遥散手格挡,这人那便是天剑岐静修了。

万暮白沿着山崖直上,忽而脚下一空,原来是已经登顶,掷向云端。

“无妨,护宗大阵已启动,无论他怎么进来,这下定是出不去的。”李静怀吩咐道。

一旁于静清提醒道:“此人能入我宗毫无痕迹,不可小觑。”

万暮白凌空展怀,欲抱月而眠,又看下方,擎剑台之上有一巨石耸立,与下方山崖连为一体,倒真像一柄插在地上的山河巨剑,他伸手想触,仿佛要拔。

而擎剑台上,五位掌门已然归位布阵,只待万暮白落入其中。

万暮白见情况有变,反大喜过望:“痛快!痛快啊!”

与太乙玄宗五位掌门过招,那不比偷看《乾坤剑法》秘籍来得振奋人心?

“沧浪逅净濯吾缨,倚剑卧寒霜雪明。烟波渺,白芷青,离尘只寻半分宁!”

当先的便是李静怀与岐静修,万暮白一接手便发现二人差距,以逍遥散手龙吟劲震退静修,又搅洗带穿转眼剑尖就到了静怀咽喉。

“剑不御气,气不御剑,误人子弟!”

“贼子狂言!”二人既退,姚静真重剑劈来,一下便将他劈倒。

五人一愣,又见眼前人影淡去。

“所信者观也,而观犹不可信!”

万暮白见于静清、陆静慧一旁无事,便往二人杀去。

“剑灵化身?”

陆静慧弹出几枚丹药在万暮白面前炸开,于静清又聚气困住,身后岐静修的飞剑已到。万暮白以悦庭破开静清控制,抬手竟将静修以气化形的飞剑尽数吸收,又挥出更强一斩。

“无法召回,又是强取外物之法?”岐静修此言一出,众人皆心中凛凛。

“只会自己猜,不来问问我么?”万暮白笑道,见诸子如临大敌,不免有些委屈,一抹空语剑,气贯周身。万暮白才调足气,觉得膻中忽然一点刺痛,一看嵌着一枚乌黑丹药,心中疑惑,自己一点警觉都没有,可是,确实没有问题。

捻起丹药端详一番,顿时心头火起:“你真要杀我啊!”万暮白将那食气销髓的丹噬丢还给陆静慧,惊得静修赶紧将其挑开,而万暮白则冲向了于静清。

“是元气结婴!”于静清才想清楚,转眼便看到万暮白朝自己冲来,已然是躲不及,眼前一暗,李静怀就挡在自己面前。

李静怀擎住了万暮白的手腕却觉得灵气决堤般外泄,骤然减了几成,可依然不退。

万暮白身后二人也杀到了,只得挣脱了迎击。

“师兄,可有怎样吗?”于静清关切道。

李静怀即刻调息封住穴道:“无妨,说来怪异,并不是强夺内息之法,倒像我自己气不固摄而外泄的。”

“元气结婴,陆师兄的丹噬都没用的屈指可数,可是我也不甚确定,那人内力怪异得很。”于静清是五人中年纪最小,却是最聪慧的,望气练到极致,故并不会冲斗。

眼看三人斗他不过,岐静修兵气不及、姚静真重剑过拙,而陆静慧丹药助二人并不在缠斗中,李静怀又想到自己剑法确实不如万暮白,倒还真应了那句“剑不御气,气不御剑”。

谁知还未分出胜负,万暮白竟从容背诵起《乾坤剑法》,李静怀一听愣住了,那是当年传入江湖的残本,可眼前这人不仅凭此功力大成,还反过来嘲讽他们太乙玄宗,既可气又可悲。

“李静怀,动动脑子!”

此时已经不是在意的时候了,李静怀当机立断,前去阻住万暮白,喝道:“变阵!”

万暮白战得正酣,见他们变了位置,于静清、姚静真、陆静慧退至外围,心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更为兴奋,顿时豪气冲天。阵中气息陡增,源源不断汇聚而来,万暮白张开双臂觉得胸中畅快,大有睥睨天下的气势。

李静怀与岐静修内力又登上一个境界,齐齐向他攻来,接手几下,万暮白仅用剑法便将二人牵制,诈使一击得手抽身:“太乙玄宗果然神州名门,可惜,可惜啊!”

正在此时,天边横拦一道利风,开天辟地般刮来,自目力所及处,肉眼可见云层似被从中分开,两边捧出明月当空。万暮白觉察那月光较平时更加耀眼,只在刹那,一瞬的危机令他闪身一躲,连衣袍带发丝被削去一缕,忽而如鲲化鹏鸟,有霸道兵气自头顶斩下,穿过太乙玄宗护宗大阵和此时此地的浑天大阵压在众人头顶。

万暮白被这一激,拔剑而起迎向兵气,碰撞之下竟觉得自己斗他不过,那霸气宛若不是要劈自己,而是想把擎剑台一同斩下。

这一刻他相信了纯清真人一剑断山的传说。

已到阵中,是个老而不衰、神气俊朗的江湖人,攥着把战刀,气势丝毫不落于他们所有人。

万暮白心想,这气势这修为这身手,再加之此地,竟莫不是静宁真人?

“师兄!”李静怀大喜。

“大师兄?”于静清又惊又疑,六人中就数她年纪最小,入门又晚,只是耳闻仰慕,从未真正见过这位大师兄。

杜静宁一刀退了万暮白,气势不减,即问静清。

“此人不惧丹噬,虚怀若谷却又深厚如渊,应是元气大乘了!”

众人皆惊。

杜静宁横刀上前:“静怀助我。”

万暮白内心忽然有了惧意,却也因此无比兴奋,甚则落下一滴清泪。

忽然箫声刺破夜空,再看万暮白并未使用乾坤箫,吐纳呜咽间竟于一体,大阵气息变化,急朝他涌入。

“不好,他在吸收大阵灵气!”

“且让他去。”

杜静宁与李静怀久别重逢,意气不减当年,心意相通处严丝合缝,岐静修本命混世乌金剑出,姚静真雷法频打,将万暮白困在一处,却总有虚无之感,不得实处。

乍而击中,万暮白握住雷霆打在岐静修剑身,又擒住他寸关,兵气涌入己身甩手间逼退李静怀。

“怎么可能?”

“阵法尚未成型,快些运功。”

“我等借天道之力而无伤,定能最终得胜。”

“不可!此人……”

万暮白将大阵灵气纳入,再以乾坤剑法使出,招招皆势大力沉,李静怀觉得内力再摄不住,再看他似无穷无尽般,一时慌了。

“前辈不觉得可笑吗?”万暮白挡住杜静宁招式,一掌浑厚内力将他打退几步,口中吐纳气息又变,维持大阵的四人被扯住经脉无法动弹,原本号称“无穷无尽”的阵法却反而要将他们内力抽干。

李静怀心思慌乱,一时间竟有种对手无处不在的感觉,明明就在眼前,却觉得千万双眼睛,百万柄利剑围着自己,再看万暮白,恍惚间好像自己才是落入阵中待宰的羔羊。

万暮白见杜静宁精神内守,不禁赞叹道:“早就听说太乙玄宗有避三灾的妙法,果然名不虚传。置身事外,却依然避不过、逃不掉。”

杜静宁弃刀用掌,万暮白嘴上没饶过,心里却十分敬佩这位前辈,亦收了空语剑。二人斗在一处,起初不分上下,越往后万暮白却愈乏力,连中数掌,想贼其内力,惊觉杜静宁一身横练,欲冲击脏腑,又桩功霸道无法撼动,迷糊之下肩上又中一掌顺阳明直透脚底,半身恶寒。万暮白愤然将天道之气全部打出,几乎将那五人内里抽干,却似一股微风刮过杜静宁。他情急之下拔剑要斩,反被制住窝心一膝差点吐血。

万暮白不知,他以虚怀之法反制五位掌门天道之气,不夺只借得了便宜,游龙也似,胜在超脱内力之外,而面对杜静宁内守之法依然把持大阵不放,他反而又成了执于外物的。看似杜静宁一身横练霸道无比,却是一如最初仅凭剑法就战平五位掌门的万暮白,胜在不住分毫。

万暮白被扣住臂膀膻中受击,怒而行功,有炽烈之气顺着到了六人体内,而正在此刻,一道陌生气息拦住。说是拦截,可在他看来更为玄妙而恐怖,因为瞬间切断了他与外界一切联系,甚至对自己,周围所有包括自己都没了概念。

这种感觉无法言说,就像将正在工作蚂蚁从这棵树挪到那棵树上,对蚂蚁而言只是瞬间一切惊变,无法理解的变化。

仙人。

万暮白想到了这个词,非是存在于想象中,而是指真正的仙人。绝对不同于那些臆想出来的“强者”,真正的仙人应该就是这样的,无法令人理解的,不是强大,而是永远无法理解。

对蚂蚁而言根本想象不出人是什么样子,也无法理解人的手指是什么。无论怎么解释,对蚂蚁来说,“人”只是更大的蚂蚁罢了,而手指也许只是一根粗壮的树枝,挪到另一棵树上的只是一阵风……

万暮白此刻就是这种感觉,未知带来深深的恐惧,自己就像被捻起的蚂蚁。

而实际上,只是一眨眼的时间,众人面面相觑,方才还斗得你死我活,此刻竟有种不知为何到此的错觉,而这种错觉与打斗的记忆又都十分真实。

万暮白看到那块石碑旁、老松下站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,身着羽袍,背负斗笠,发簪一柄小剑。他当即下拜:“晚辈万暮白,拜见纯清真人!”

众人一怔,连冲上来急着要杀他的岐静修也往万暮白所拜的方向看去,都齐齐下拜。

万暮白不敢窥视,忽觉受人抚顶,乍然如置身一片无边无际广大光明空寂之境界,又听耳边妙音吟诵:“徐长卿,江湖路远,你早已不是你。还记得来路么?”

万暮白五感乍然而止,与方才截住招式那种感觉全然无关,如置风波烟雨,自身上拂过而不扰神,忽而又觉五感皆在却不动念,随心神而动无有停驻,骤然又感触剧增,似世间万物都在眼前,须弥化芥子就在心尖。他想到了月凌关,想到了绝龙岭,忽然又回到了昆仑之巅,登上层层雪袄,见到了一朵莲花。视线逐渐清晰,万暮白听得耳边低吟“嗡……”,又模糊了。四周一切愈发不清,最后一点不剩,方才还是乾坤之大皆在眼前,此心尖又化作芥子微尘,渺渺不识外物。

待见一点光明,万暮白还处在懵懂间便似吞入一粒丹药,豁然开朗,擎剑台就在眼前,却不见了纯清真人等。还未明白发生什么,忽而眼前显出一人身着翠衣,头戴羽冠,腰佩鸣环,持剑喝道:“吾乃乾坤卫万暮白,敢与我斗一斗吗?”骤然临敌,万暮白一惊,尤其还是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。

且不说这是从哪来的怪异敌手,眼下应快些解决才是。万暮白掐诀御剑直指那人面门,空语剑飞出之际,他便察觉脑后又有阵凌厉掌风,反身太虚指击出,“叮叮”两声却见一双如玉手掌,又有一人着布衣,随意系根发带,摆开架势翩然而至:“我乃风起云扬徐长卿,讨教高招!”万暮白又是一惊,游身时又发现此人使的就是他所创的逍遥散手。

怎么可能呢?逍遥散手只他和格馨会,怎有别人?

万暮白急急接招,前五式齐出才逼退,却早已出了一身冷汗,想到先前那怪异剑客,使的也是乾坤剑法,甚至微微上挑的刺击与自己的习惯完全吻合。根本没给他时间思索,一股强大元气已经锁定万暮白,似随时要出手。这下麻烦大了!

空语剑归来之时,万暮白呼吸一滞,见背月一道惹眼的大红毡衣,肌肤晶莹似透明的一般,无一点血色,只觉得唇色朱红妖异,眉眼犀利,三千银丝漫天飞舞,清雅脱俗、仙姿玉质的人儿。不得不说,此刻万暮白有些期待他的身份。

“山人箫剑仙,稽首了。”

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。万暮白此番乾坤颠倒,擎剑台上玄宗五子与杜静宁皆在,围住入境的万暮白,纯清真人圈出一道华光,似明月又如台镜,显出景来,竟是万暮白与三人相斗的场面,众人各方皆能正对华光,原来那华光并非一面或六面,而是从任何角度看去皆为正面,能显出内景来。

于静清忽然神思恍惚,摇摇欲坠,若非李静怀赶来渡气哪能坚持得住。再看别人,岐静修手颤得剑也快要握不住,陆静慧吃糖豆似的往嘴里丢丹药,坚毅如姚静真也是挤眉弄眼让自己保持清醒,也就李静怀与杜静宁没有什么异样。

“师弟,你也当心,莫要勉强。”杜静宁提醒道,担心李静怀一边要关注于静清,一边又观法耗神,难保自己不会折损。

李静怀一喜一犟道:“炼气多年我无需担心,反倒是师兄你要多留意下。”于静清却断开李静怀的灵气,骑鹤坐下调气守神,若再勉强观法,别说自己,掌门师兄也得被拖累,恰巧此时心有感应,似破关在即,今夜种种,缘法已至。

见于静清内守,其余三人也动了心思。姚静真重剑一杵,兵气勾连锁住神形;岐静修划开指尖,收剑将血抹在眼眶,两手合印捻诀,却不是太乙玄宗的法术;陆静慧既没有内守炼气,也没有稳住心神继续观法,反而祭出个炉鼎开始炼丹,好生怪异。

看着师弟们安全,李静怀松了口气,又拔剑指着杜静宁,已不见了重逢的惊喜,全是愤慨与委屈:“为什么要叛?”

“修真之法当传与世人。”二人隔着万暮白及顶上华光,杜静宁走一分,李静怀也跟一分。

“世人愚昧无知,不可传授,不能传授。”

“蒙昧,法当开之;道不明,法当弘之。”

二人余光忽见内景中的箫剑仙不准痕迹地瞥了他们一眼。

“愚而自省,是为智;愚而自拙,是真愚也,喝风骂雨,谤道毁圣,禽兽不如也,不得入门庭。”

“如是我闻,非我之北寻仙,遇乡祠曰:‘非仙也。’遇庙祝曰:‘非仙也。’遇金华曰:‘非仙也。’真仙闻之,显道曰:‘吾为真仙。’非我怒喝而返,渴而临水,曰:‘得见真仙。’或有不敬道而愚者,或有敬道修道而谤他道者,孰愚也?”

“若有敬道之心,即有真灵性。或疑己,或夺人信,此为执,而生妄心。妄心者,‘非我’寻仙也。无敬道者,无灵性;无灵性者,不可执;不可执者,无妄心;无妄心者,不可寻仙。真仙无妄心,愚人亦无妄心,两‘无’一焉?”

“修‘真仙’者,非为‘仙’也,所修者‘真’也。愚为愚者之真,若使愚者得其真,即得灵性,即近道也。”

李静怀还想说什么,可是转念一想却不知自己接下来是想继续论道,还是心疼自己的师兄,忽而念道:“餐风露宿不易。”

“为我所愿。”杜静宁感慨一声,见李静怀有所牵挂,便劝道,“太上忘情也,心怀天下也,你我非歧路。师弟,多年未见,你也老了。”至此,二人才将兵器收起来,为师弟们护法。

而境中之人招式连绵不绝,未得一丝喘息,狠掌、飞腿、剑技、气功,如狂龙咆哮动天地。万暮白疲于应对,虽不至败落,却有力使不出,拖行于沼泽的泥泞感,面对两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对手,真是令人来气。他不由地瞥向立在碑上的萧剑仙,不知他又有何手段,回答他的是另外两人更加迅猛的攻势。

“你不错,痛快!”

“想看的路数,还多着呢!”

万暮白逐渐摸清,仿佛那两人的攻势会随着自己而变化,一旦自己出手,反击之凌厉比他还要快上半分,再加之拆防之间,招式更加眼花缭乱,只是有一瞬令他恍惚。

莫不是要他全然斗胜才能破此幻境吗?

不知为何,万暮白竟生出一点悲悯来,对那公子道:“那身狐裘斗篷,我送到了。”公子一怔,问道:“她还好吗?”万暮白点头回应,当时的他以为会如往常一般很快回来,可以转眼就是十年了。

“师父不必难过,暮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。”那时太小,不知这句话的份量,就这么说出口,却终究算负了初心。万暮白无数次想过,若当时知道是最后一面,自己应该如何去告别,或者依然什么都说不出口,但是一定会像她对自己一样,把那件斗篷为她披上,祝她平安。可是哪怕这点私心,还是没能当面告诉她,只是将那件斗篷放在格馨的包袱里,并暗示了吕客一番。果然还是说不出口。

也许那时不断忧虑,其实在编一个“只要我修为精进师父就会回来”的谎言骗自己吧。

“我不知道,也没有问。”万暮白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,“这么多年过去,变化实在是太大了,不知怎么问,不知怎么说。可是我知道,我其实一直都知道,师父也好,父帅也好,小霜、挽君也好,不会因为在不在身边而改变我们的感情。”他完全可以在客栈就去跟师父见面,或者在蜀中就答应跟吕客回七星门,但是他知道不是个好时机,当然会问自己年复一年,总不会有哪个时机就尽善尽美,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贪图安逸,即使师父会包容他,那不过是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委曲求全罢了。

公子闻言,手中长剑落下,化作虚无。

万暮白似乎明白一二,又对徐长卿道:“有时也会想可不可以一直没有所谓的机会,就这样在江湖里闲云野鹤。”

“可以吗?”徐长卿问道,“你知道你可以,一直可以,只要放下那些执念就好了。”

万暮白深吸一口气:“我可以,苍生不行!”

徐长卿指着万暮白喝道:“你把苍生都拉进自己的局里,岂不知众生皆有所愿,不可欺夺!”

“究竟是谁欺夺苍生?究竟是谁妄拟己心?”万暮白气不打一处来,“你说我一直可以放下一切闲云野鹤,可是你也是一直都知道,真正惑乱人心的究竟是谁!若当真坦坦荡荡,又怎会顾左右而言他?此番非是怀柔安逸之处,定要个黑白分明!”万暮白一甩手再不理会他,徐长卿虽有不甘,最终尽释怀了。

万暮白缓步靠近萧剑仙,张狂惹眼的猩红毡子被没有血色的脸代替,接着视线逐渐被那妖艳的朱唇吸引:“我真羡慕你,羡慕、向往,又厌恶,无论什么,都是我现在最强烈的感情。这不是什么幻术,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幻觉,他们就是我,我的化身。这么说起来,倒是有些怀念了。相信他们看我也如现在一般,不只是憧憬,还有最真切地厌恶、恶心、排斥。那么,你的身份也就明了了——萧剑仙万暮白!”当他喝破萧剑仙的身份,三千银丝漫天,遮住了视线。万暮白穿过银丝紧紧握住,好像是个剑柄,拔剑的一刻整座擎剑台都在颤抖,乾坤倒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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