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菲菲是被生物钟拽醒的,窗外的天刚洇开层鱼肚白,她摸过手机一看,六点零三分——比预定闹钟早了二十七分钟。这该死的责任心,总让她在替别人操心时比自家事还上心。想起陈彼得他妈那通带着哭腔的电话,说牙床子肿得像含了颗话梅,预约的牙科号偏赶在早高峰,老太太对着地铁线路图能犯怵,她麻利地套上件鹅黄色卫衣,连早饭都顾不上塞嘴里,指尖在叫车软件上戳得飞快。
出租车刚停在陈彼得家老楼底下,单元门“吱呀”一声就开了。陈妈妈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外套,手里攥着个布包,看见菲菲从车上下来,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:“哎呀闺女,这才几点啊,真是……真是麻烦你了。”她搓着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,指节因为常年做家务有些变形,“我本该自己去的,可彼得他说赛场忙,我又怕……”
“阿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。”菲菲几步迎上去,自然地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布包,入手轻飘飘的,打开一看,里面就装着个搪瓷缸子,还有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医保卡。她心里忽然酸溜溜的,像被谁塞了颗没熟的梅子,“彼得每天在赛场上跑,眼睛得跟鹰似的盯着,脑子得比计算器转得还快,缺一分钟觉都不行。您是他妈妈,也就是我长辈,别说这点事,就是天上下刀子,我该来还得来。”
这话像股暖流淌进陈妈妈心里,她望着菲菲那双亮闪闪的眼睛,忽然想起前儿媳。那女子每次来,要么抱着手机刷个不停,要么就对着镜子补妆,有回她腰扭了想让帮忙倒杯水,人家眼皮都没抬,说“阿妈您自己动动手呗,我这指甲刚做的”。再看眼前这姑娘,个子高高挑挑的,站在晨光里像株挺拔的向日葵,说话却软乎乎的,让人心里熨帖。陈妈妈忽然拉住菲菲的手,那双手又暖又软,不像自己的手,粗糙得像块老树皮。
“闺女啊……”她声音一下子哽咽了,喉头像堵着团棉花,“我家蛮蛮……就是彼得,他小时候总爱啃手指头,我追着打他手心,他就哭着喊‘阿妈我错了’……他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,才能遇上你这样的好姑娘啊。”老太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砸在菲菲手背上,烫得人心里直发颤。
菲菲赶紧掏出纸巾给她擦脸,哄孩子似的拍着她后背:“阿姨您看您,大清早的掉金豆豆,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您呢。”她故意把“金豆豆”三个字说得俏皮,果然逗得陈妈妈“噗嗤”笑了,用袖子抹了把脸:“你这丫头,跟蛮蛮小时候一样,嘴甜得能抹蜜。”
俩人说说笑笑往地铁站走,刚进站台,早高峰的人潮就像涨潮的海水,“呼啦”一下涌了过来。菲菲眼疾手快,一把将陈妈妈护在怀里,自己像座小山似的挡在外头。有个背着双肩包的小伙子没留神撞过来,菲菲胳膊一抬就把人顶住了,脸上还挂着笑:“帅哥借过呗,老人家经不起碰。”小伙子脸一红,连连说对不起,挤开人群绕道走了。
陈妈妈被她护在怀里,鼻尖能闻到菲菲身上淡淡的柠檬香皂味,心里头那叫一个熨帖。想当年带前儿媳挤地铁,人家嫌人多,捏着鼻子说“阿妈您离我远点,别蹭脏我衣服”,哪像现在,这姑娘把她护得严严实实,连个风丝儿都漏不进来。等来辆地铁列车,门一开,菲菲先把老太太推进去,一路紧随其后,直到确认陈妈妈站稳了,这才长吁一口气出来。
“阿姨您坐。”刚有人起身,菲菲眼疾手快扶着老太太坐下,自己则背靠着扶手,一手还搭在椅背上,像给老太太圈了个安全区。陈妈妈看着她被人群挤得肩膀歪着,心里过意不去,拍着旁边的空位:“闺女你也坐,我站着没事。”
“我这大高个,站着稳当。”菲菲冲她眨眨眼,“您忘了?我可是能把彼得摁在地上打的人。”这话半真半假,上次陈彼得跟她闹着玩,被她一个过肩摔撂在沙发上,哀嚎着喊“女侠饶命”,当时陈妈妈也在场,笑得直拍大腿。这会儿旧事重提,老太太果然乐了,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花:“对对对,我家菲菲是女中豪杰。”
到了牙科医院,菲菲更是像上了发条的陀螺。她先扶着陈妈妈在大厅排椅上坐下,又跑去找导诊台问流程,手里捏着个小本本,把“挂号窗口在三楼”“缴费可以用自助机”“拍片在二楼左转”记得清清楚楚。陈妈妈看着她跑上跑下,卫衣后背都洇出片汗渍,心里像被小针扎似的疼,直念叨:“慢点跑,别摔着。”
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路过,看见这情景,笑着跟陈妈妈搭话:“吴老师,这是您闺女啊?可真孝顺。”陈妈妈这才想起,自己退休前在小学教语文,这医生说不定是哪个学生的家长。她赶紧摆手,脸上却笑开了花:“不是闺女,是……是我家蛮蛮的女朋友。”
“哎哟,那可真是好福气。”医生啧啧称赞,“现在的年轻人,能这么耐烦陪老人看病的,打着灯笼都难找。”旁边护士站的小姑娘也凑过来:“吴老师,这姑娘看着就面善,眼睛亮堂堂的,一看就是实在人。”
陈妈妈被夸得合不拢嘴,直拍着菲菲的手说:“听见没?大家都夸你呢。”菲菲刚跑回来,手里拿着病历本,额头上还挂着汗珠,听见这话,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应该的呀,换了彼得,他也会这么做的。”
忙完所有事,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一点。陈妈妈累得直打晃,菲菲扶她到床上躺好,盖好薄被,又轻手轻脚地去了厨房。打开冰箱一看,里面有彼得昨天买的青菜、鸡蛋,还有块五花肉。她挽起袖子,三下五除二就忙活起来:青椒炒肉得把肉煸得焦香,番茄鸡蛋要多放糖,再炖个冬瓜虾皮汤,清淡又爽口。
等三菜一汤端上桌,她才想起陈彼得还在天台。那里可有只属于他俩的“秘密基地”喔,菲菲拾级而上,刚推开天台门,就看见陈彼得蹲在花盆前,手里拿着个小喷壶,睡得正香,口水都快滴到多肉上了。
“喂,陈裁判,醒醒啦,再睡下去,你的宝贝多肉要被你淹死了。”菲菲故意拖着长音喊他。
陈彼得猛地惊醒,揉着眼睛站起来,看见她,先是一愣,随即一拍大腿:“哎哟!你们啥时候回来的?我……我昨晚看比赛录像到后半夜,想着眯一会儿,结果睡过头了!”他一脸懊恼,说着还真抬起手,作势要往自己脸上扇,“都怪我,让你忙了一上午,我还在这儿偷懒,真是该打!”
“打什么打!”菲菲赶紧伸手拉住他,掌心触到他手背的薄茧——那是常年握哨子磨出来的,心里忽然软得像团棉花糖,“打疼了我男人,我可跟你急啊。”她故意把“我男人”三个字说得又轻又软,尾音还带着点颤。
陈彼得一下子乐了,笑得前仰后合,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传过来,像春天的雷,闷闷的却让人心里发暖。他一把将菲菲拽进怀里,胳膊收得紧紧的,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,然后“吧唧”一声,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口,那声音响得像咬了口脆苹果:“我的贤内助,我的好菲菲,今天我该怎么谢你才好?”
菲菲被他亲得脸发烫,从他怀里探出头,眼睛瞪得圆圆的,像只懵懂的小鹿:“谢我什么呀?”
“谢你把阿妈照顾得那么好。”陈彼得低头看着她,眼里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,“阿妈在医院就给我发信息了,说医生护士都夸你,说她这趟出门,腰杆都挺得直了。还说……”他故意顿了顿,看着菲菲好奇的眼神,才慢悠悠地说,“还说前十年看婆,后十年看媳,以后家里的活儿她全包了,绝不让你累着。”
菲菲这才反应过来,原来他早就知道了。她故意嘟起嘴,指尖在他胸口轻轻戳着:“那……你打算怎么谢我?”声音软得像块棉花糖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娇嗔。
陈彼得忽然凑近,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,像羽毛轻轻搔着:“你闭上眼睛,我就告诉你。”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,像个藏了糖的孩子。
菲菲挑着眉,故意磨蹭了几秒,才慢慢闭上眼睛。睫毛刚垂下,就感觉一片温热覆了上来。不是脸颊,是唇。他的唇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度,还有淡淡的薄荷牙膏味,轻轻巧巧地碰了一下,又像怕碰碎了似的缩回去。
菲菲的心“咚”地一下,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。她刚想睁开眼,那唇又凑了上来,这次不再是试探,带着点霸道,又有点小心翼翼,像要把她所有的呼吸都吸进自己肺里。
“你……你就这么谢我啊……”菲菲的声音从唇齿间挤出来,含含糊糊的,带着点气音,手还在他胸前推搡着,可那力道软得像棉花,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在撒娇。
“不然呢?”陈彼得低笑着,把她搂得更紧了,另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后颈,指尖穿过她的发丝,温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,“我的菲菲这么好,除了把我自己送给你,还能谢什么?”
他的吻越来越深,像带着魔力,把她所有的挣扎都化了去。菲菲感觉自己像浮在云端,浑身软乎乎的,连脚尖都在发颤。她的手不知不觉地环上他的腰,指尖攥着他的衣角,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。天台上的风带着点花香吹过来,撩起她的发丝,缠在他的手腕上,像打了个解不开的结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稍稍退开些,额头抵着她的,两个人都喘着气,鼻尖碰着鼻尖。菲菲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,眼睛里蒙着层水汽,嗔怪地瞪着他:“你真坏……”
“坏才好呢。”陈彼得笑着,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角,声音低得像情话,“坏得只对你一个人好。”
阳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漏下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。远处传来邻居炒菜的香味,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,一切都寻常又温暖。菲菲靠在他怀里,听着他有力的心跳,忽然觉得,原来恋爱是这样的滋味——像刚出锅的糖醋排骨,甜丝丝的,又带着点让人上头的酸;像冰镇的橘子汽水,咕嘟咕嘟冒着泡,喝下去浑身都舒坦;还像阿妈的槐花糕,软软糯糯的,从舌尖甜到心里。
她偷偷抬眼,看见陈彼得正看着她,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糖。菲菲忽然笑了,稍一抬头,便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。
男人的身高比菲菲略微高出几公分,他俩站着打崩儿是毫不费力
“干嘛?”陈彼得挑眉。
“没什么。”菲菲抿着嘴笑,眼睛弯成了月牙,“就是想尝尝,彼得大帝的味道,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甜。”
天台上的风又吹过来,带着他俩的笑声,飘得很远很远。远处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,阳光正好,岁月也正好,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。原来双向奔赴的爱,真的像颗裹着蜜糖的糖,含在嘴里,甜到心里,连呼吸都带着甜甜的味道。